赤心巡天 !
黥面妖熊三思乃是一个极富传奇意味的妖王,一生至此的经历,几乎是话本故事的重现,且是主角命格。
他本是紫芜丘陵一个碌碌无名的小妖,因恶了某个大少,被杀了双亲,打落深渊……却意外获得上古大妖传承。
后提一柄血刀自深渊走出,杀绝仇家满门。
此时亲故皆无,仇雠亦绝,他也性情大变。行事乖戾狠辣,动辄逞凶。
在得罪了好几个大家族,做下好多大事后,一度上了遍行妖界的通缉名单。本又是一个骤然得志后,不知收敛,自招祸端,最后陨落于高峰的桉例。
但不知怎么,他却入了紫芜丘陵第一强者虎太岁的眼,拜入其门下,得到庇护。
此后作为虎太岁座下妖王,横扫诸方,杀出赫赫威名。
漆黑一片无任何纹饰的面具,是他的标识。裹身的长袍里,藏着那柄令妖怪们闻风丧胆的血刀。
羽信同他的结交来于一场巧合,常见的赌场斗气的戏码,后来一笑泯恩仇……当然事后也知,那是熊三思的有意试探,是黥面妖在为前贤羽祯的神霄秘藏寻找正缘。
这份交情隐秘延续了多年,双方保持默契,从未外显,一切都是在为今年才要开启的神霄秘藏做准备。
多年等待如今将要有个结果,摩云城却是天骄汇聚,风云骤起。
此前那些年,关于神霄秘藏的风平浪静,背后是否也是其他妖怪的暗中筹谋呢?
似羽祯这般声名赫赫的古老强者,他所留下的秘藏,焉知只有一份线索,不做更多选择?
“五个天榜新王可能并不是这一场风波的上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熊三思沉吟道:“比如说黑莲寺的鼠加蓝既然来了,古难山那边,会不会有哪个大和尚过来?而这等级别的高手,无论是谁,只要来了,就不会错过神霄秘藏的开启。”
黑莲寺和古难山这两家的恩怨情仇,可以说追朔久远。
甚至于黑莲寺所敬奉的妖师如来,就是当年古难山熊禅师座下十大法王之首。因不忿于熊禅师失踪于天外后,古难山上下迎奉第十法王为山主,怒而叛宗,带领大批教徒出走,建立黑莲寺。
故而黑莲寺在妖界,又被称为“佛门第一逆宗”。
当然,黑莲寺自己是不承认这个名号的。他们自认佛门正宗,向来与古难山争锋相对。
说起这两宗的交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这一次黑莲寺在摩云城传教的鬼子罗汉被诛,若非是现场留了“太平鬼差”四字,且这个太平鬼差已然在摩云城多次追斩邪神……黑莲寺直接把这笔账记在古难山之上,也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真晦气!”羽信皱眉道:“古难山和黑莲寺之间的那点破事,我早已经听腻了。打生打死也没个结果,它们怎么还不灭一个?”
熊三思幽幽道:“你这话说的倒真有羽祯尊者的风范,可见确实是个有正缘的。”
羽信“嘿”了一声,不再言语。
无论是古难山,又或黑莲寺,哪个都比他摩云羽家的历史久远。他在这里轻言大宗存亡,确实是有些口气太大。
熊三思又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旁的好说,无非见招拆招。你也不必太过忧虑,至少咱们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这是谁都比不了的优势。”
羽信颇是信心不足地道:“若是如你所言,鼠加蓝此来目的并不单纯……或者直接说,他也是冲着神霄秘藏而来,那会不会他也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了呢?”
熊三思道:“准备得再早,也不会比我们早。我拿到神霄玉匙的时候,鼠加蓝甚至都还未打出名声。”
羽信又踟躇地道:“但神霄秘藏开启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况,现在谁也说不准。咱们那些准备,也不知有没有用……”
熊三思拿眼一瞪。
他于是讪讪道:“多少总能管点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羽祯尊者还能让我这小羽祯吃亏吗?”
“且定下心来,不可再自乱阵脚。”熊三思认真地分析:“现在他们在明处,我在暗处。他们有心图你,却是不能防我。咱们仍有优势。”
羽信眨了眨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背后凉飕飕的。
……
……
惯来自傲的羽信,在接连见识妖王天骄后,觉得他摩云三俊才的称号已经不太拿得出手。
往日怯懦的柴阿四,却自认疾风杀剑的名号已足够威风。
面带血迹地从台上走下来,顾盼自雄。
想来天下英雄,唯吾与古神也。
他刚刚结束的这一场战斗,乃是五十进二十四的决选。下一轮便是二十四进十二。再下一轮,也即是摩云城十二进六的最后一轮。
之所以最后一轮一定要凑出六个名额,乃是因为代表摩云城参与天息荒原大比的十强里,早已预定了四个。
分别是蛛狰、羽信、猿梦极、犬熙华。
大家认不认可也都要认可。
五十位参赛的妖怪里,要决出二十四个进入下一轮,自是有两个倒霉蛋要多斗一场。
不幸的是,柴阿四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
但幸运的是,他有随身宝镜,伟大古神。
赛事进行到这个阶段,伟大古神已经洞察了他在台上的所有对手。每一场战斗,都给他拿出至少三种获胜方桉。
可以说他上台后的一招一式,都踩着对手的命门去。硬是以不怎么过硬的纸面实力,一路势如破竹地闯到现在。受过伤,喊过痛,但总能赢。
那些主持赛事的前辈妖怪,都称许他是本届选手里战斗才情第一呢。
猿小青迎上前来,温柔地为他拭去血迹。
花果会的小弟,夹道为他欢呼。
此时妖生已经到达巅峰,而且未来还有更高处。
再有两轮……
再有两轮,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说,自己是摩云城年轻妖族里的前十,与曾经的摩云三俊才并立。
只存在妄想里的情形,竟然一步步走入了现实。
远古妖皇的伟大他只是道听途说,镜中古神的伟大他却是亲身感受。真乃万古第一妖也!
别说是让他读佛经了,读什么经都行!
自此以后万万年,古神老大,我老二,天老三!
这时手下小妖凑过来,打断了他的遐想:“香主,刚刚会主传来口信,要马上见您。”
柴阿四下意识地便想皱眉。
对于花果会会主猿益之,他早先还十分仰望,现在是早已没了好感。那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仗着听话懂事,才能够坐上那个位置,成为摩云猿家的傀儡。
论及真本事,不说跟自己这样的天命之妖比,比自家岳丈猿老西,也是差得远。
而且品格低劣,吃相难看,上上下下的香主,心中谁不怨怼?
又整日沉迷酒色,养得膘肥体壮,跟猪大力似的!
哪有半点上位者的仪态?
他现在是听到这个名字就烦,这贪得无厌的蠢物,又不知是想要什么好处了。
但作为马上踏入上层社会的妖族,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故而他抚平眉头,硬是让自己云澹风轻地笑了笑:“好,那就带我去见礼。”
一旁的猿小青满眼柔情。
哪个少女,不慕艾年少英雄?哪个怀春梦里,不曾出现绝顶风光处,与那英雄携手同行?
柴阿四出身卑微,资源全无,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从一个无名之辈,一步步走到今天。现今是愈发的光彩夺目,峥嵘外显了。
带着一身红粉香,满耳恭维言,柴阿四便随着手下小妖去拜见会主。
这一趟整得还挺隐蔽,他们先回了花果会,又换了一身衣服,戴了斗篷,钻进停在后门的马车,又悄无声息地驶离。
“会主见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怎么还弄得这么神秘?”柴阿四问带路的小妖。
他铁条剑在手,古神镜在怀,伟大神灵在心中,自是不惧什么有可能的陷阱。
带路的小妖这才道:“柴香主勿怪,是会主嘱托我不能提前说。这次要见您的,其实另有其妖……”
柴阿四保持着一个上位者的平静:“不知是哪位高贤?”
小妖竖其手指,点了点上方。
柴阿四倒是并不意外,只轻轻颔首。
加入花果会,得到摩云猿家认可,获得更多资源助推,走到摩云城上层,这本就是最先规划的路线。事实上摩云猿家今天才来找他,已是比想象中迟了很多。
唯一的疑惑是,摩云猿家来找他,何必如此隐蔽?谁不知道花果会是谁的产业,用得着这样掩耳盗铃?
马车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竟又回到了今天决选的演武场附近,停在一间十分普通的客栈前。
柴阿四戴着斗篷下了马车,跟着那小妖径往里走,上得三层,在一间普通的客房前停步。
笃笃笃~
小妖隔门汇报道:“柴香主来了。”
吱呀~
却是花果会会主猿益之亲自开门,鬼鬼祟祟地左看右看,又问:“没谁跟着吧?”
那带路的小妖道:“您放心,小的绕了很多路,就算有谁跟着,也早被甩掉了。”
猿益之这才侧开肥硕的身躯,满脸堆笑:“来来来,阿四,快进来。我来跟你介绍……”
普普通通的客房,普普通通的陈设,无非是软榻、茶桌、梳妆台、屏风一类。
唯独房间正中的茶桌旁,坐着一个不普通的妖怪。
此妖身量瘦小,眼眸却极亮,太阳穴高高鼓起,浑溢着强者的气息。
赫然是摩云猿家继承者,摩云三俊才之一的猿梦极!
柴阿四心中有些失望。
曾经遥不可及的猿梦极,早已不放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些命好的酒囊饭袋,全靠祖辈余荫混日子。这么好的出身,这么好的资源,混出什么名堂来?不还是在摩云城打转?我练剑几个月就能与你们并列前十,待我练个三年五载,那还了得?
还以为这次会见到猿家家主猿甲征呢。
现在也就几个妖王,还值得他柴某重视几分了。
但失望归失望,面上还是绽开了惊喜的笑容:“竟是猿公子当面!今天能够见到天息荒原第一天骄,我柴阿四真是三生有幸!”
“什么天息荒原第一,瞎讲!”猿梦极矜持地笑了笑,摆摆手:“来,坐下说话。”
花果会会主猿益之陪着笑容,退出了房间,将房门带上。
柴阿四则是顺势凑上前去,好一顿熘须拍马。
笑脸迎妖,奉前迎后,那是他的老本行,自是做得错不了。
而拍马屁这种事。
被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妖拍,和被马上要成为摩云城年轻妖族前十的柴阿四来拍,那感觉也是截然不同。
猿梦极笑逐颜开,只觉这小妖着实懂事。早先觉得他只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废物点心,小门小户苦练家,靠着拼命往前走,这辈子前途有限。现在则觉得,这厮还是有些灵气在身上的。
“阿四。”他亲切地问道:“你可知我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见你?这么一间普通的客栈,看不着风景也凑不上热闹的。”
柴阿四陪着笑:“猿公子神慧天成,您的心思,岂是我能猜得到的?”
“你啊你,狡猾。”猿梦极左右看了看,随意地道:“这间客栈,是我自己私下的产业。向来不曾暴露出去。今日在此见你,也是示你以诚,拿你当本家看。”
柴阿四自然是感动不已,感激涕零,马上就要肝脑涂地。
“我很看好你。”猿梦极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是个可造之材,未来的天息荒原,一定有你一席之地。”
柴阿四热切地道:“如果说天息荒原有我的一席之地,那一定是因为它已经成了您的属地之一。”
猿梦极笑得更灿烂了,终于进入正题:“今天来找你呢,是有一桩大事,要交付于你。事成之后,我保你富贵荣华!”
去你娘的大事!
柴阿四半点兴趣都没有,他只需按部就班,凭借古神尊者的卷顾,什么得不到?哪里去不得?
但眼下也只得勉强装出期待的样子:“不知是什么大事?”
猿梦极神神秘秘:“你可知蛇沽余?”
柴阿四的笑容直接僵硬了,再好的伪装这一刻也控制不了自己:“您的意思是?”
猿梦极一拍掌:“咱们干票大的!”
柴阿四勉强道:“那可是妖王,还是天榜新王……”
猿梦极不愉地皱眉:“她已经身受重伤,根本命不久矣。痛打落水狗,有甚可怕?而且我们可以先下毒嘛,再围攻!”
柴阿四小心地道:“小妖听说,灵感王正在追杀她呢,而且已经追杀好几个月了。”
猿梦极哼了一声:“摩云城可不是神香花海,宝物有能者居之,没谁顺他的心意!”
柴阿四脸都木了:“咱们真要虎口夺食,神香鹿家可不好惹……”
“所以我请你来啊。”猿梦极亲热地揽着他:“你无亲无故,又很能打,对不对?我纠集高手,与你配合,先杀了那蛇沽余。她身上的宝物,咱们二一添作五,当做借用你名头的费用。你再往十万大山里一钻,谁能找得到?等个十年八年你再出山,鹿七郎早就把你忘了!届时你换个名字,不知道多么风生水起。你为本公子做下此等大事,还怕本公子以后不照顾你?”
猿梦极真你娘是个妖才啊!
合着好处你拿,恶果我担。你再深山老林把我一埋,那确实谁都找不到。
柴阿四暗暗起了杀心,但毕竟不能直接动手。
眼下之策,只可虚与委蛇,假装答应,再徐徐图之。反正从鹿七郎剑下抢杀蛇沽余,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安排好的。
当下一脸苦涩地道:“小妖只怕自己力弱智浅,帮不到公子什么,反倒误了您的大事……”
说话间,他的目光掠过房间布设,看到此处梳妆台上那沾了灰尘的小镜子,蓦地心脏一跳,惊出遍身冷汗。
下意识地以手抚心,感受着胸口处的硬物,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还以为古神镜丢了!
两面镜子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说起来古神镜的外观的确低调呢,跟路边摊位上随处可见的梳妆镜也差不多……或许这就是宝物自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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