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军校 !
谢襄睡了很久,模模糊糊中觉得周围有人,她想抬起眼皮看一眼,可是头上很疼,使不上一点力气。
昼夜交织时的光芒染红了一大片的天际,顾燕帧坐在那片橘色的光芒里,见她睁开眼睛,俯身向她看过来,他身后的光芒绚烂壮美,如同他的怀抱那样温暖。
谢襄笑了,她还活着,顾燕帧就在旁边,像抱着一只迷途的小动物般把她搂入怀中,这让她的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顾燕帧像是在安慰小孩子一样的说,声音轻轻地,像是怕吓到她。
想起牢房中发生的事情,谢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侧了侧头,顾燕帧心疼地拖着她的下巴,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她受伤的额角,“没事了,别怕。”
一别数天,如今再见,两人都有数不清的话要说,现在见了,只是抱在一起,却又胜却千言万语。
顾燕帧几乎不舍得松开手,谢襄被他搂在怀里不放,被他的小心翼翼弄得哭笑不得。
她在床上又躺了两天,死里逃生后,她和顾燕帧躲在这一片小天地里,一连几天都没去管外界的事情。
灶台升起袅袅炊烟,霍小玉的身影在厨房来回穿梭,刚从烈火军校回来的郭书亭笑着去了厨房给她打下手。
顾燕帧拿着烤鸡偷偷地溜了进来,放在了谢襄面前邀功,“快吃吧,我托老郭买的,千万别让小玉姐看见。”
谢襄点点头,撕下一个鸡腿大口的啃,仿佛是几天没吃过食物一样,没一会儿就解决了大半只烤鸡。
顾燕帧毫不嫌弃的帮她把剩下半只鸡消灭了,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将鸡骨头和油纸包悄悄扔掉,彻底毁尸灭迹。
舔了舔嘴边的油渍,谢襄意犹未尽的坐在椅子上回味着,倒不是霍小玉这几日亏待了她。恰恰相反,霍小玉对他们那叫一个好,每天都下厨做各式各样的菜品,川菜、粤菜、湘菜,应有尽有。只是,无论什么样式的菜到了霍小玉手里都是一个味道,难吃!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郭书亭一个人,会赞许着吃遍所有她做的菜,然后在霍小玉看不到的时候龇牙咧嘴的皱眉。
顾燕帧打开了窗,散了散屋子里的油腥味。从厨房不时传来霍小玉与郭书亭的笑声,谢襄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一点。她觉得郭书亭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在山南酒馆被烧的那一晚赶去了火车站,拦住了将要离开的霍小玉。
“想什么呢?”顾燕帧又作势要搂她,谢襄没躲开,抬起了眼。
“我想去看看李文忠。”谢襄缓缓说道,声音微不可闻。
空气凝固了下来,提到李文忠的事情,两人的心都沉沉的。
顾燕帧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屋内静了一瞬,谢襄抬起头看着他,雪白的容颜清秀沉静,她没有露出哀伤的表情,可她双眸深处的情绪,始终瞒不了顾燕帧。
她知道现在这个局势自己不适合去抛头露面,可是她还是想去看看李文忠。
“好。”顾燕帧终是说。
两人乔装一番,赶去的方向,却是城郊的墓地。
山路走起来有些滑,顾燕帧便一直拉着谢襄。远远的,墓碑排排而列,庄严而肃穆,顾燕帧抬手一指道:“前面第三个,便是……是李文忠的墓碑。”
谢襄突然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她恐慌至极,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他们都长眠于这番天地,就此再无半点生息。
一个纤瘦的身影闯入了谢襄的视线,她穿着一身青色长裙,梳着披肩长发,谢襄认出了她,这是安雯。
安雯并不是来祭拜李文忠的,她只是祭拜父母顺便经过,可是,经过李文忠的墓碑时,她的脚步一顿,忽然弯下身仔细地瞧着墓碑上李文忠的照片。
她看的是那样仔细,像是想要回忆起他是谁,又像是想要将他的模样记在脑中。
忽地,两行泪水流下,安雯伸出手指摸了摸脸颊,诧异的看着指尖的泪水,慢慢地,她的眼泪一行行止不住的落下,甚至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抽泣起来。安雯颤抖着发出了声音,“我,我认识你吗?”
细雨飘落,空旷无音。
谢襄感觉到顾燕帧拉住了她的手,他皱着眉:“她和李文忠?”
谢襄点了点头,垂目不语。
安雯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本子,她翻的那样急、又翻的那样仔细,生怕看慢了一步,又生怕看漏了一处,纸张的尖角划破了手指,血滴顺着指尖冒了出来,安雯停下了动作,她愣愣看着本子中间,那里有两页纸,很明显的被撕掉了……
若有所思地花篮中拿出一束萱草放在李文忠墓前。安雯起身鞠了个躬,神色惘然:“原来我们不认识呀,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提起花篮,她继续向前走去,经过谢襄两人身边时,她停下了脚步,对着他们轻轻一笑,礼貌却又陌生。
谢襄心里难受,拉着顾燕帧闷头走到墓碑前。
她不知道安雯还会不会再遇见一个像李文忠一样的人,骄傲自大、蛮横无理……又重情重义。
两人蹲了下来,平视着李文忠的照片,照片中他长得其实挺帅气,一脸青春气息,正是最好的年华。
可他却在最好的年华死去了。
谢襄终于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眼泪在这一刻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想起很多往事,想起自己和李文忠的恩怨,想起后来的拉手言和,还有并肩作战。
往事画面纷纷,压得人几乎无法呼吸,微风吹过,顾燕帧轻轻揽住她,低声道:“不是你的错。”
谢襄是醒过来之后才知道李文忠出事了的。
顾燕帧告诉她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这消息刺激到她,谢襄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难受的厉害。
她就算再骗自己,心里头也十分清楚,李文忠,其实就是为了救她而死的。
那日张仲勋晕倒后就被送到了昌平医院,经手的大夫恰好是李文忠的二叔。
经检查,张仲勋被送到医院时便已经死去,他的尸检报告上写的是慢性中毒而引发的心脏衰竭——这确实是一场谋杀,还是一场筹划了一年多的谋杀,但始作俑者肯定不是谢襄,下手之人,唯有张仲勋曾经信赖过的副手宋西成。
宋西成早就有谋反之心,私下里与日本商会也多有来往。张仲勋一死,他立刻封锁了医院,控制了医生,李文忠的二叔逃回李家,将实情告诉了家里人。
怀揣如此消息,李家必有灭门之灾,于是李父带着一家老小打算离开顺远,逃往国外。李文忠将父母送上车后,却私自溜下了火车。
谢襄不知道李文忠在那一刻在想什么,但他一定不是在想他自己,任何一个真正自私的人,在这种时刻都不可能留下来。
李文忠没有离开,他是烈火军校的学生,他是军人,他的同学兄弟都在这里,他没有一走了之。将这件事告诉了顾燕帧后,他知道追兵将至,于是去了花店,见了他最想见的人……
顾燕帧当时都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乔装溜进医院,偷走了张仲勋的尸体以及尸检报告,并以此威胁宋西成放了谢襄。
宋西成的司令位置是自封的,张仲勋的旧部对他皆不信服,倘若将张仲勋中毒身亡的消息传出去,其余部下必定会群起而攻之,届时,他这刚到手的司令位置也就结束了。
因此,他不得不将谢襄偷换出来,让另一名死刑犯做了谢襄的替身。
“他是为了帮我……”顾燕帧低声道,那日李文忠来找他时手里拿着车票,想来是已经准备离开顺远了,针锋相对了那么久,没想到在生死面前,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们,这份情谊,委实贵重。
他的尸体在离花店不远的巷子里被发现,李文忠以一敌四,敌人全部身亡,血浸染了他的衣服,衣襟上烈火军校的徽章却被擦拭的锃亮,他端正的倚在墙边坐着,面冲花店,双目紧闭。
他就像是一座雕像,从此长眠于顺远这片故土,带着他荣耀的徽章,永远的守护着他的姑娘。
谢襄将百合放在了萱草的边上,擦掉眼泪,长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想起,安雯曾对他说过,萱草的花语是,永不遗忘的爱。
“李文忠,谢谢你。”
风吹的头顶树叶哗哗作响,似乎是李文忠故作不屑:“小意思,不客气。”
顾燕帧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这是无言的安慰,但对谢襄来说却是最有力量的安慰,两人并肩走回了郭书亭的家。
“开饭了!快来吃了!”
霍小玉催命般的魔音响起,谢襄和顾燕帧都打了个冷颤,这声音将他们心头的愁绪都吓退了几分,两人颤颤巍巍上了桌。
今天的菜格外多,摆了整整一大桌。
霍小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旗袍,将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笑吟吟地坐着。郭书亭难得的穿上了西装,打上了领带,拎着两瓶酒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剪短了许多,胡子也剃的干干净净,笑呵呵的坐到霍小玉身边。
谢襄和顾燕帧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谢襄扯了扯顾燕帧的衣角,顾燕帧硬着头皮问道,“你们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霍小玉看了眼郭书亭,居然羞涩的低下了头,“今天是我和书亭的好日子!”
好日子,谢襄反应过来时一惊,这……这就结婚了?这么快?
顾燕帧惊讶之余有些手足无措,“我们这也没准备什么啊!”
这话歧义可就大了,郭书亭和谢襄同时瞪了他一眼,郭书亭很不满,“我结婚,你准备什么?”
顾燕帧磕巴了一下,“我意思是,那个,怎么也得送份礼吧!少说也要包下来一间饭店,办的风风光光。”
这个想法果然很符合顾燕帧的行事作风,谢襄又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透出了十分的不赞同。
霍小玉道,“没那么多讲究,再说,现在这个节骨眼也不合适。”
顾燕帧叹了一口气,“再等等啊,实在不行可以不在顺远。”
这一回霍小玉深深的看着郭书亭,“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想再等了。”
郭书亭被她那一眼看的心慌,眼看着就要勾起霍小玉的伤心事,他连忙夹了一筷子鸡腿塞进了顾燕帧嘴里,“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吃饭,等你和谢襄成婚的时候办得风风光光的就行了。”
这话说的顾燕帧心里美滋滋的,谢襄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想起刚才顾燕帧对筹办婚礼的看法,谢襄本能的拒绝。她从顾燕帧那张乐呵呵的笑脸上挪开目光,以防止脑袋里更加混乱,“我可没说要嫁给他!”
郭书亭筷子往桌子上一杵,“看见没有,你小子还得加把劲呀!”
顾燕帧笑道:“你信她瞎说,她不嫁我还能嫁谁,我俩早就暗许终生了,哈哈哈。”
众人的笑声还没来得及落下,一阵敲门声就打破了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几人立刻警觉,纷纷掏出了枪。这几日,宋西成在顺远境内大肆搜捕谢襄和顾燕帧,他们不得不防。
郭书亭却不这么想,无所畏惧道:“你们干什么?我这很安全,不可能有人想到你们在这。”
说着,他就起身向大门走去,走到门前时,郭书亭随手从放置花瓶的桌子下掏出了一把枪,顺带上了膛。
看着他背影的谢襄翻了个白眼。
安全?不可能?呸!郭教官还是这么心口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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