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宋 !
偌大的殿堂之内挤得满满当当。
不仅仅是在江宁的三品以上的侍制高官,便连各地的督抚也都回到了江宁。
可以说,这样的群贤云集的大场面,也就是在小官家赵安当初登基继位的才出现过。
这几年来,大家天各一方,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一大摊子的事情要忙,想要聚得这样齐,实在是十分难得。
便连已经辞官归隐,如今在家里当老太爷的过去的次畏司军超,今天也被请到了现场。
大殿的中间,是一副巨大的沙盘,江南的整个山川地貌在沙盘之上被塑造的极为精细,山川、河流、城廓、道路无一不是栩栩如生。
围着沙盘而坐的官员们,很多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精美的沙盘,一个个啧啧称奇不已的同时,有的居然还上手去抚摸一番。
有了这个东西,的确就能对自己治下的疆域有了一个更直观的认识。
以前看书,只是读到山川之险,江河之固,但到底如何一个险法一个固法,很多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今天站在这沙盘之旁,却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要在这里驻兵,
怪不得这里看起来是个渡河的好地方,但其实却是一个陷兵家于死地的绝地。
某个地方为什么被称之为通衢之地,
某个地方为什么会被兵家列为必争之地。
萧诚看向上首的小官家赵安。
赵安身体微微前倾,点了点头:“首辅,开始吧!”
萧诚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窍窍私语的声音,立时便在屋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阵桌椅挪动和衣袂摩擦的声音之后,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萧诚的身上。
“诸位,今日把大家都聚集到一起的原因,想来大家也都清楚了。”萧诚道:“自东京沦陷,新宋建立之后的短暂的这个和平时期终于要结束了。来自各方面的情报显示,辽国已经在大规模的进行南征的准备了。仅仅半年时间,北地粮食、生铁、盐巴、麻绳、棉布、桐油等各类战略物资上涨了三成,而且还在持续上涨过程之中,当然,我们南方也在上涨,因为辽国人在不遗余力地通过各种渠道收购。他们在大量地伫存这些战略物资。储存这些干什么?当然不是为了将他们放在仓库之中腐乱。”
萧诚的眼睛看一一扫过诸人,语调渐渐冷厉起来:“所以我想,在现在这个时候,不会再有人叫喊着还要与辽国人共存,和平了吧?绥靖没有出路,抗争才是根本,你想要与敌人委屈求全,敌人却只要将你犁庭扫穴。”
屋子里有些人的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自今日始,有言和谈者,国贼也!必诛之。”上首,小官家赵安突然插了一句嘴。
听到赵安声色俱厉的话,屋里所有人都是神色肃然。
这便是定下了基调了。
萧诚缓缓地道:“过去是和是战,一直都有争论,有畏于辽国势大不能战胜者,也有耽于如今江南一隅仍是世外桃园不虞使其陷入战火者。不管是何态度,但总体上来说,都不失为国为民所思所想,但自今日尹始,再有言和者,便是向敌人投降了,此实为国贼也!”
“谨遵官家、首辅之命!”屋里,所有官员们齐唰唰地站了起来,“再有言和者,国贼也!”
众人都是神色凛然,便是司军超刘明义等人,此刻也是神色坚定。
我想与你兄弟相处,你却尽觊觎我这点家产,不搞走心里不舒坦,那说不得,我也就只能与你拼命了。
“请坐!”萧诚脸色欣慰,今天这个会议,本身就是一个统一思想,团结协作的会议,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新宋肯定是要面临很多的困难的,只有所有人团结在一起,才有可能熬过这一难关。
而只要将最难的这头两年熬过去,那么一切便会好起来。
“首先,我把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给大家作一个简单地阐述,也让大家心里好有一个底!”萧诚笑道:“我们现在比起辽国来,在实力这上,的确有些不如,但也绝对没有想象的差得很多。”
“先说说国入吧!去年一年,新政的作用开始体现,但朝廷的整体岁入已经达到了一亿一千万两,今年,预计将会有两到三成的增幅!而辽国的岁入,从可查到的数据可知是九千万两。仅仅论起收入来,我们可比他们还要高。而且,在可预知的未来,我们的年收入,会逐年提高,每年的增长将会维持在四到五个点左右。”
屋子里的气氛热烈了起来。
国家对峙,第一要务,自然还是要有钱,没有钱,其它的事情也就甭谈了。
当然了,光有钱也不行。
这么多年来,大宋一直比辽国有钱得多,但在军事之上,却从来是被辽国摁着打,鲜少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而说句实话,现在辽国的岁入与大宋的岁入,相比起以前,这个差距是在急剧的缩小之中。
承天皇太后秉政之后,辽国在民生之上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
“第二,我来说说军事实力上的对比!”萧诚接着道:“这也是大家最为担心的问题。如今辽国经历改革之后,军队主要由皮室军、属珊军、宫分军三部分构成,以前的头下军、汉军、部族军正在逐渐被取消。现在,他们能动员的这三部分军队总体兵力在五十万上下,但因为辽国幅员辽阔,需要大量兵力各种弹压反抗势力,所以预计他们能动员的南征的总体兵力,应当在二十万左右。”
“二十万类似于皮室军、属珊军这样的精锐吗?”有人低声问道。
“是的!”萧诚没有犹豫:“这一次来的辽军,将会比攻击东京时候的辽军更加的强大,而且在指挥之上也将更加的协调统一。“如果再加上伪赵伪齐这些叛徒的军队,辽国的总兵力,将会保持在三十万人左右。”
屋里的气氛顿时压抑起来。
“大家也不用妄自菲薄。”萧诚笑道:“我们如今也不差。在中部行辕,我们拥有三万精锐兵士,在商丘,以白羽军为核心,我们有两万兵马,而在江淮流域,我们更是集中了五万大军。这只是陆师,在淮河、长江,我们还有两万舟师,在海上,也有一支近万人的强悍舰队随时待命。更重要的是,在战争爆发的前期,我们将是防守一方,我们可以依靠山川河泽之险,我们修建了那么多固若金汤的城池,辽人想要突破我们的防线,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咱们的兵力,还是只有辽人的一半啊!”司军超叹息道:“首辅,我不是说精兵路线的不是,而是辽人凶犯,我们应当扩军!”
“如果单论守,眼下的军队已经完全足够!”萧诚道:“同时各地武学从去年开始兴办了起来,这些人都是现成的后备兵员,这些人加起来,全国也应当超过万人。在能够稳稳守住防线的情况之下,我不建议大规模地扩充军队,因为我们认为,这场战事将会持续很久,而在顶住了辽人最初的疯狂之后,接下来的对峙才是最残酷的,这需要消耗更多的国力,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来保证我们的经济能够源源不断地为前线输送实力。”
“辽国人想要在短时间内以泰山压顶之势给予我们以最沉重的打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地将这场战事拖延下来,先是防守,然后再是僵持,最后形成反攻。至于具体的军事部署,接下来接吕尚书来给大家讲一讲朝廷具体的思路。”
坐在另一侧的兵部尚书吕文焕站了起来,先向小官家和萧诚行了一礼,这才伸手从沙盘的边上拿起了一根长杆,道:“诸位,刚刚有人担心我们的兵力少了,委实说,一点儿也不少。兵不贵多而贵精,更何况这一次我们是凭险而守,就更不需要太多的兵马。战争之中,并不是兵越多便越能占上风的,有时候,兵太多了,反而会坏事。”
屋子里有人了然,有人却是不以为然。
“一直以来,朝廷上下甚至于包括民间,对于如何防御辽国人进攻,也有多种说法,最激烈争论,其实便是到底该在江淮布防还是沿长江布防!”吕文焕道:“在这里,吕某要感谢首辅这么多年的一支以来的坚持,我们的防线是以江淮为根基展开的,这才有了这几年的平安。要是沿长江布防,诸位,只怕此时我们的防线早就千疮百孔了。”
“放弃江淮,则长江之险我们与敌共有,所谓的长江天险,根本就不复存在!而守住江淮区域,我们则可利用长江上便利的水运为前方战区源源不绝地输送物资、兵员,能够随意地调兵马去支援某一个遇险的战区。所以接下来,我们预计辽人的主攻方向,仍然会集中在江淮地区。而针对这一情况,我们的防御计划可以概括为一核、两区、两带、三线的整体防御体系。”
“何为一核两区两带三线防御体系?吕尚书还请为我等解惑!”罗纲拱拱手,问道。
吕文焕点了点头:“所谓一核是指两淮防御体系形成后以建康、镇江、扬州、真州等为防御核心区,以掌控和主持两淮防御活动的中心城镇,这几个城镇是江南江北的重要交通节点,是控制长江咽喉的枷锁,我建议在镇江和建康,设立都督府,分别统领淮西和淮东的军事防御任务。”
“两防御带是指以淮河、长江天然的水势屏障为基础进行带状军事防御部署的空间形态。淮河必然是宋金攻防之重点,长江为朝廷之屏障,因此江淮防御不可失。淮河防御带包括的主要城镇有光州、寿春、濠州和楚州;长江防御带包括黄州、蕲州、安庆、和州、真州、扬州、通州,其防线城镇密度较高,防御难度也比较高。”
“而两区是指将两淮地区以淮南东西路地域范围分为两个防御单位,每个防御单位是相对独立而又相互攻守防备的关系。”
众人凑在沙盘边上,看着吕文焕手拿杆子指指点点地讲述着兵部的整体防御计划。
吕文焕是一个很不错的讲述者,深入浅出,屋子里即便是不谙军事的小白,此刻也大致听了个清楚明白了。
“首辅,职下还建议,我们整个的防线,包括荆襄与江淮,应当视为一个整体来进行调度,而不应当将其割裂开来。如果能完成在号令之上的统一,两大战区能够联统,则国家安全无虞矣!”
听着吕文焕最后这个建议,屋子里却是安静得可以掉下一根针来。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眼下朝廷的兵力,主要便集中在荆襄与江淮,如同任命一位军事统帅,便等于将全国的兵力都交予了这个人。
“如此的话,也只有首辅才有资格当这个统帅了!”两江总督谢鸿道。
萧诚却是摆了摆手:“不瞒诸位说,如此宏大的军事布局和指挥调配,萧某人自问没有这个能力,如果真要设置这样的一名统帅的话,恐怕我们在座的人,也只有吕尚书才有这个能力。这样吧,下去之后大家先议一议,一是有没有必要设这个统帅?二是有必设的话,谁是最合适的人选。”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
眼下朝廷顶在前头的兵马,的确都是唯萧诚之命是从,但也正如萧诚所言,他是没有经验指挥涉及地域如此之广,兵员如此之众的军队的经验的。吕文焕突然提出这个意见,很明显没有在事先征得萧诚的同意,这里头有些什么关节,众人实在是难以明了,反而是不好表态了。
吕文焕是不是在谋夺萧诚手中的兵权呢!
真要是让吕文焕当了这个统帅,这种可能性是有的啊!
而今天萧诚在会上提接提议由吕文焕来当这个统帅,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实意呢?
屋子里所有人都需要时间去揣摸这个问题。
兵权,从来都是一个极端敏感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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