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明录 !
上了江堤,见有十余骑背弓跨刀杀气腾腾,孙楼心里发寒,硬着头皮问前边的王安:“王兄,你家主上何处?”
王安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莫急,就在不远处”说着又瞥了孙楼身后那几个随从:“孙兄是要独往呢,还是带着他们?”。
孙楼轻咳一声:“自是同往”。
“若是同往,兵器留下”王安嘿了一声,孙楼脸色大变,若不带这些随从心里没底怕的很,可若带了人不让带兵器,岂非成了板上肉,若对方有了杀心,连一丁点儿反抗之力都没了。
王安好像看破了他的心思:“孙兄,若是在下起了杀心,你这几个人等于没有,在下能擒杀你那潜伏过来的八十多余人,还在乎这几个么”
孙楼心里一颤,想着倒也是啊,既然如此,那……还是一起去吧,人多心里也有底,就是死也一起死有个伴嘛,随即便示意手下人将兵器丢了。
随从们很不情愿,毕竟一旦丢了兵器,基本上就等于把命交出去了。
不过看着周围那数十悍卒,他们也知道,若对方起了杀心,自己兵器在手也不过徒增挣扎,于是便不情愿的将兵器丢了。
王安这才朝远处招了手,很快便有手下人牵来两匹马,王安翻身上马:“请吧孙兄”。
孙楼这时候也没其他心思了,翻身上马跟着王安朝东缓缓而行,其随从跟在马后愁眉苦脸。
行里许,便见远处荒野不时有快马穿梭不绝,孙楼以为到了地头,哪知王安依然往东行,又行数里,途中不乏快骑擦肩而过,看着他们几人的目光冷冷的,还有淡淡的不屑。
“王兄,还有多远?”孙楼忍不住问道。
“前头便是”王安指了指正东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孙楼有些紧张起来,缓缓长呼一口气打马随行,不多会便到了那树林外,王安示意下马,然后对孙楼说:“你手下的人不可再前”。
孙楼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几个随从,微微点了点头,便跟着王安走近树林,很快发现这是一片营地,有就地取材的草棚,有行军的帐篷。
树林里有棵很大的树,树下围着不少人在吆喝着什么,孙楼跟着王安走近了才发现他们是在赌银子,心道:原来大太监还好这口,仔细瞧了那些人,却见一个个都凶悍的很,没一个像太监。
“王档头,可来试试手气”树下屠元看到王安抬手招呼一声,王安赶紧拱手道:“尚有公事要办,待闲了再来陪屠将军玩几把”。
屠元哦了一声,看向他身后的孙楼:“这厮便是那献贼的狗腿子?”
王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树下人则全部瞬间把目光看向了孙楼,这使的他立刻便慌了神,甚至感觉腿都软了,哦不,是想尿尿。
“兀那厮,闻那献贼嗜杀成性,日日要吃人心肝可是真的?”王辅臣起身走了过来。
孙楼眉头一皱,轻咳一声想说话,哪知王辅臣猛的挥拳打来,孙楼大惊抬手就挡,脚下连连后退险些跌倒,却闻耳边笑声大作,放下个胳膊瞧去,原来王辅臣不过吓他一下。
“瞧这厮怂样,想那献贼也不过被人夸大之说”屠元笑的嘴咧多大,王安笑了笑,拱手离去,孙楼面红耳赤紧随其后,小声嘀咕:“这人如此粗鲁……”
突然一道冰冷杀气袭来,抬头一看确实王安双目冷若冰霜:“孙兄慎言,汝可知那屠将军何人,若被他听了恼了,当即便可杀了你,督公也不会怪罪与他”。
孙楼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小声问道:“他是何人……”突然恍悟:“听闻东厂卫下有数营,虎豹狼熊鹰……莫不是黑虎营的屠元?”
王安哼了一声:“算你还有些见识”。
呼……竟是这人!孙楼心中一寒。
常宇出道短短不足两年时间已扬名天下,而扬名的并非他一人,还有他掌管的东厂卫以及麾下那几个骁勇善战的猛将。
屠元之猛,号称其麾下第一。
天下谁人不知!
王安见他面若死灰,知其心中恐惧至极,冷笑道:“屠将军和姬将军都是好与之人,若是那两位将军在,便是汝刚才那眼神,只恐便挨了一顿毒打”。
孙楼又是一个哆嗦:“哪两位?”
王安冷笑不语,继续前行,孙楼长呼一口气紧紧跟上,此时他早六神无主,简直后悔死了自己为什么要来,之前太瞧得起自个了,眼下还没见到大太监便已吓的魂飞魄散了……
“王档头”在林中穿行百余步,又遇到一群人,当先一人率先和王安打了招呼,王安赶紧拱手道:“见过况将军”。
“嘿,王档头这嘴巴可真会说话,将军可不是能随便叫的,您这是笑话俺呢”况韧上前给了王安一拳。
王安却一本正经道:“哪敢啊,您这将军可是皇上正儿八经封的……”
得得得,况韧赶紧止住他,瞧了一眼旁边低头垂眉的孙楼:“就这厮?”
王安笑了笑点头:“督公此时何处?”
“河边钓鱼呢”况韧随口说道:“王档头去吧”。
王安拱手带着孙楼离去。
呼……身后的孙楼长呼一口气,王安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刚才低头垂眉的孙楼竟挺直了腰板紧了脸。
“嘿,孙兄这是……”王安觉得好笑。
“王兄,请带路吧!”孙楼面无表情道,这货连番两次被人鄙视,心里头受了刺激,他也算想通了,反正也死不了何必这般窝囊,他是朝廷的大太监老子还是八大王的密使呢,给谁俩呢,再说了就是活着回去被张献忠知道自己这般窝囊也会被一刀砍了。
王安瞧破他心思,不过淡淡一笑,瘪犊子玩意,看你撑的了多少会。
不多会穿过树林眼前视野顿时开阔,湖光水色尽收眼底,湖边有几棵树,有几人跨刀而立,湖边有两人在垂钓,孙楼知晓要见真佛了,竟全身开始颤抖起来。
树下几人朝这边张望,本已紧张至极的孙楼突然一怔,怎么还有和尚,咦,还有尼姑……
刚想细瞧,哪知道对方目光如刀,吓得他再也不敢看了,可能是觉得这样太怂了,轻咳一声再次望去,又是一个哆嗦赶紧垂眉。
“王档头可是有事?”陈汝信眯着眼走了过来,眼睛盯着孙楼也是一脸不屑。
“求见督公大人,烦请陈大人通报一声”王安虽为东厂大档头,寻常官员和将领见到他都要低头哈腰的,但在大太监亲侍跟前他也得弯腰,毕竟在东厂衙门里的内部排序从上到下是亲侍,亲卫,然后才是他们这些衙门手下。
“可搜身了么?”陈汝信随口道,王安赶紧道:“回大人,搜过了”。
陈汝信嗯了一声:“不是信不过王档头,例行公事”说着走向孙楼:“转身抱头”。
“理应如此”王安点头道,孙楼却怒了,一脸愤慨道:“欺人太甚……”话没说完,陈汝信抬手给他了一个大逼斗:“给谁俩呢”
“你……”孙楼惊了,怒了。
怎滴,陈汝信眼一眯,手摸向刀柄,孙楼顿时蔫了:“如此相待,实属无礼!”
嘴上这般说,身体很诚实的转了过去双手抱头,陈汝信且了一声,随即将他全身搜了个遍。
“过来吧”搜完身陈汝信招了下手,带着王安和孙楼朝湖边走去,树下常宇正在和李慕仙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卑职王安见过督公大人”王安十步之外躬身施礼:“人带来了”。常宇闻声扭头望来,先是对王安点了点头又看向孙楼。
啊,孙楼忍不住讶然出声,既惊讶威震朝野的大太监太年轻,是又被那随意一瞥的眼神和气场令他顿时不寒而栗,而这还是十米之外!
“过来说话”常宇说完又扭头看着湖面的漂浮,王安赶紧小步快行向前,走了几步却听不到身后动静,扭头看去却见那孙楼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竟抬不起步来。
草,就这点尿性,王安心里头暗骂一句回过身去扶了一把,嘴里冷哼:“早知道这么怂,当初何故前来”。
孙楼脸上一红,咬了咬牙甩开王安的手:“都是七尺男儿,何惧之有”。
说着向前行去,竟又有了那么几分豪气。
“在下孙楼,乃大西皇帝特使……”孙楼话没说完一头栽倒惨叫一声险些滚进湖里。
“没规矩的东西”却是被跟过来的陈汝信一脚踹翻,说着一把将其拎起来让地上重重一摔:“何来大西又谁家的皇帝?”
孙楼被摔的两眼迷糊,一时魂魄都丢了,好半响说不出话来,这是常宇转过头来:“念他初犯,罢了”。
“小人口误,小人孙楼见过常公公……”孙楼再也不敢装逼了,哪知这话刚出口又被重重扇了一耳光,嘴角出血满眼都是小星星:“没规矩的狗东西,常公公也是你叫的,汝可是寻死”陈汝信大骂,拔刀作势,孙楼见状吓的忍不住一声惨叫:“两国开战,不斩来使……”说着看向王安:“王兄,救我……”话没说完王安向前一步也给了他一个大逼斗:“狗东西,你倒说说哪两国,你他么的算个屁的来使”。
可怜的孙楼连吃两耳光加上恐惧竟仰头晕了过去,王安见状赶紧走到常宇身后:“属下办事不周,督公大人恕罪”。
常宇摆摆手,瞥了地上的孙楼一脸不屑:“如此草包,尚有其他人么?”
“尚有其随从七八人被控制在外”王安赶紧答道,常宇嗯了一声:“不过叫个传话的罢了,谁都行”说着看了地上的孙楼:“扔进湖里喂鱼”。
王安刚要动手,李慕仙起身制止:“督公不可”。
常宇挑眉:“道长不会真信了那套什么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吧,这毛贼杀了便杀了”。
李慕仙摇头苦笑:“他张献忠不过一贼寇尔,自封的草头帝王关起门自娱罢了,他算什么国,但话说回来,便是两军交战也不要轻易斩杀使人……”
常宇不屑:“区区毛贼,杀之以儆效尤,杀了便又如何,莫说他献贼,便是李闯当初咱家想杀也杀了”。
“督公勿燥”李慕仙耐着性子劝道:“此非李闯亦非交战,既要相商便有来有去,以那献贼嗜杀的性子,督公杀了他的人,他自也会对咱们的人痛下杀手!”
常宇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对王安说:“弄醒他”。
王安也不是善茬拖着孙楼的脚走到湖边将其头甩入水中,眨眼功夫孙楼醒来疯狂挣扎起来,王安将其拽了上去。
孙楼呛的眼泪鼻涕乱流大咳不已:“饶命,好汉……督公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没眼看!
常宇懒得正眼瞧他,转头看向湖面,王安踢了孙楼一脚:“督公大人问你什么说什么”。
“是,是,是,小的知无不言”孙楼此时哪还有心思装逼,早已魂飞魄散。
“献贼何处?”常宇看着水面淡淡问道。
“西京……”孙楼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不出所料的被旁边的王安一脚踹在脸上,惨叫一声血流满面赶紧改口:“成都府,成都府,小的口误……”
“重庆尚在打仗么?”常宇懒得理会继续问道。
“好像在打仗,具体小的不知,小的从成都过来的”孙楼这次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再说错被揍,毕竟此时已经是鼻青脸肿,再挨揍就成猪头了。
“那八大王遣你来荆州所为何?”常宇又问,这一次孙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摸摸荆州守将的心思和李闯通通气”。
常宇笑了:“通什么气?”
“八大王是想知道李闯是和了还是降了”孙楼偷偷的看了常宇一眼,但只能看个后脑勺。
“有什么区别么”常宇嘿了一声。
“若是只是和,吾等尚可与其结盟共进退,若其是降了将来亦可留一线……”孙楼斟酌半响谨慎说道。
常宇大笑:“八大王的心思太多了,这么多心思晚上可睡不好啊”。
孙楼不敢接话,垂头不语。
“你回去给他传句话,这么多心思都是白费无用,便让本督给他指一条明路,告诉他,家里头没他折腾的地了,要么老实过来磕头认个错听候发落,要么去外边闹腾去,闹的越大越好,上边不光不生气还会给他奖赏,若这两条路他不想走非要在家里头闹腾,告诉他明年中秋,本督拿他狗头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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