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
初春是一个不能大意的时节,尤其对于体弱的老年人来说,倒逼的春寒袭来,轻则侵肌刺骨,重则致人死命也不夸张。
修业坊,寿国公府,孤竹园。书房内,正是暖事生香,袅袅熏烟,伴着蒸腾热汽,笼罩在空气中。
寿国公是个好色之人,这一点朝廷中几乎人所共知,不需其他证明,只看他那四十多个儿女便知道了。
即便早已年逾花甲,也不乏渔色狎妓之举,这一大清早的,老国公就已然被几名红粉骷髅包围着......
室内确实是温暖,李少游哪怕只着单衣,也无丝毫不适,腰间一条锦带随意地系着,露出大片的胸脯,当然,枯瘦见骨头。
身边伺候着四名侍女,当然重点不在她们忙活着什么,而在于那隐约大胆的穿着,显然正是这种朦胧感,才对男人具备致命的诱惑力,老男人也是一般。
不得不说,在世祖皇帝驾崩的半年里,寿国公还是很克制自己欲望的,长时间不沾女色,即便下葬之后,也是如此,一直到开春之后,方才允许自己包裹进温柔乡中。
不过此时,比起那些样貌漂亮、身材婀娜的美人侍女,李少游更感兴趣的,还是登基大典上宣读的那份诏书,趴在软榻上,把着誊写的册页,看得聚精会神的。
李少游相信,这些日子下来,洛阳城中只怕有不少人都在仔细研究这份诏制,意图从那些信息背后,看到新皇的治国理念,看看能否窥破未来大汉朝局走向,又或者有无逢迎献媚的突破点......
比起熙熙攘攘、为名为利的庸碌之人,作为帝国上层权贵的中心人物,李少游的见识可就要高远多了,获取信息的渠道与数量也要多得多。
而研究出的结果,让李少游很满意,因为少了很多此前宫里朝外透出来的风:新皇要改制革新。这事此前可也传得是沸沸扬扬的,说陛下要对先帝执政晚期的诸多时弊进行改除匡正,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的。
对于李少游这样的先皇老臣而言,这自然是不可接受的,他当然不是全然拥护世祖皇帝的一切政策、决策,但若刘旸要在登基之初,便要急于改革,就太伤他们这些老臣之心了。同时,既不利于朝廷的和谐稳定,也很可能侵害到他们这些开宝老臣的利益,后者当然是最为关键的。
所幸,皇帝悬崖勒马了,传言没有成为现实。通篇研读下来,重点在于追怀总结世祖皇帝取得的伟大功绩与成就,而对于自己执政理念的阐述,则粗浅简单地提到宽刑简政、与民休息等词,同时明确地提出对世祖大政方针延续巩固的态度。
至于具体事务,除了封赏老臣以及那涉及到自政事堂宰相以下几十名朝廷重臣的职权变动外,便是今岁科举延期至秋季举办,并且增加录用人数之事。
整体评价下来,新皇还是稳呐!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导致刘旸改变了原本的倾向,但这种稳重,才是深得如李少游这等老臣之心。
当然,以李少游的聪明,多少能猜测一二,大抵是那些大臣前段时间的表现让刘旸感受到了压力,如此也好,皇帝实在不该受到那些外臣影响蛊惑......
在李少游一边享受着侍女那温柔小手在身上游走,一边夸赞着王旦好文采时,一名气度从容、举止严谨的中年走了进来,对室内旖旎的气氛似无所感,目不斜视,只看了李少游一眼,快步上前,拜道:“父亲!”
李少游长成的儿子,总共有二十八人,其中半数都待在寿国公府中啃老,面前此人则是其七子李宗恺,目前主持着公府事宜。
李宗恺乃是李少游最疼爱的儿子,曾一度想过立其为嗣,当年向世祖皇帝提出这個请求,除了迂回进谏支持太子之外,也未必不是发乎真心。
不过,儿女虽多,李少游却也没有过于忧虑,他向来理智,也活得通透。对于后事也早已安排好,长子李宗瑞继承名爵,七子李宗恺继承家事,其他儿女,各得一份财产、土地,想要从军、出仕,也给予基本的支持,剩下的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李少游可从来没想过要一碗水端平,因为他知道端不平,他可不是世祖皇帝,有足够的家底给皇子们分封,就是这样,还闹出一大堆不满。
至于李家的子孙,若是不满,大可退出李家,断绝关系,销毁族谱,这是李少游曾亲口说过的,这种一致的态度与做法,反而效果不错。在李氏子孙眼里,老头子狠起心来,是真六亲不认的。
房间内,将诏文放下,随意地问李宗恺道:“何事?”
“陛下过府,前来探视父亲!”李宗恺沉声道。
闻言,李少游立刻排开侍女,坐了起来,问道:“人呢?”
“已在府门!”
“你率各房子弟去迎!”李少游当即吩咐道,然后又起身,赤着脚,三两步跑到厅帘后的床榻上躺下,冲几名侍女吼道:“给老夫盖好被子,收拾收拾,赶紧退下!”
一通的手忙脚乱,所幸侍女们还算麻利,收拾好一会儿后,方才听到自屋外走廊间传来的嘈杂声。闻声,李少游顿时屏气凝神,眼神显示专注,而后渐渐涣散,整个人的气势也弱了下来,努力让自己像个病人。
嗯,寿国公已经染病多时了,过去两个多月,除了在登基大典上露过一面之外,基本都待在公府之内,深居简出。
此番圣驾前来,自然是为了看望老臣,当然,刘旸应该不是世祖皇帝那颗煞星......
只有李宗恺得幸陪着刘旸入内,其他人包括随驾内侍、卫士都候在门前。在见到那身明黄色时,李少游顿时睁大双眼,挣扎着要起身,嘴里则有气无力地道:“陛下驾幸,老臣有失远迎,还乞恕罪!”
见状,刘旸立刻快两步上前,轻轻地按住李少游,轻声抚慰道:“寿公身子不爽,就不要遵此俗礼了!”
“礼不可废!”李少游还要挣扎。
刘旸则严肃地看着他:“寿公既是功臣,又是长辈,实不需如此,就榻上对话吧!”
“多谢陛下!”见刘旸坚持,李少游这才“勉”为答应。
这个时候,李宗恺搬来一张凳子,请皇帝落座,刘旸提袍便坐下,扫视了屋中情况一眼,方才问道:“寿公身体如何了?”
李少游咳嗽了几声,道:“多谢陛下关怀!只是此病来得甚急,老臣又不喜用药,更不信那些庸医,只能卧榻休养了!”
“这可不行!”听李少游这么说,刘旸表情顿时一板:“讳疾忌医要不得!否则,不管伤了身体,坏了性命,那可是朝廷莫大的损失,朕可不允许!”
李少游幽幽叹道:“人老多疾,难以避免。不瞒陛下,有时老臣宁肯就这么死了,也不愿饱受这病痛折磨!”
听李少游这么说,玩味之色在眼神中一闪而过,刘旸轻笑道:“寿公若不信医师,今日便由朕来替你把把脉,诊断一二如何?”
李少游微讶:“陛下也通杏林之术?”
“朕会的东西,恐怕要超过许多人想象!”刘旸笑道,紧跟着表情变得肃重,手也探出作诊脉状:“寿公请伸手吧!”
闻言,李少游与刘旸对视了一会儿,嘴皮子抽动了一下,将还沾染着些脂粉气的右手伸出,不过一双老眼却恢复了清明,默默地观察着刘旸,心中则思考着皇帝此次驾幸真正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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